第285章 草芥_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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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草芥

  阮长婉语意一顿,却是怔住了。

  唐枫的腿早前毁于那场兽潮,也算间接与唐松有些关系。若说林姨想要假借魔族之手令唐松以身偿还,倒是不无可能……不对,照此说来,引动兽潮的妖魔才是致残唐枫的罪魁祸首,哪怕是要报复唐松,她不应该对妖魔同样怀有芥蒂吗?

  从唐枫那里是得不到答案了,就连闻讯而来的唐榆都没能让他多说一句话。又或许他自己其实也想不通。最后唐榆也只能长长叹气,顾不上与长仪多交代几句,匆匆看了眼昆五郎的情况,歇也不歇便转头去找唐家主处理这事了。

  长仪看着他背影,心中慨叹。

  一日未过,仲裁院上下几乎都是这样里外打着圈地奔忙,不曾有片刻闲暇。除却帮着唐家收拾残局,还要分出心力去追查朱邪烈的下落。听闻掌握着山河公序图的和光也在战中重伤,仲裁院又在青原上折了不少战力,只怕搜查起来是更难上一层楼了。

  ――唐榆这一走便没再回来,直到深夜才派了个弟子来给他们带回消息。

  按照那弟子的说法,林白芍刚被带至祠堂便主动认了罪,坦诚得不可思议。但凡唐家长老们问起来什么,她几乎知无不言,明明白白地答了,看神色也不像是在撒谎。

  “前任家主在世时,曾将唐家于青原独占的一处矿脉交与了唐家四爷。依照惯例,四房每年是要挑些好矿送回本家以做机关傀儡之用的。唐家四爷对其夫人从不设防,她若要在运送矿货的镖队中安插几个“心腹”,那是再容易不过。”

  那弟子顿了顿,又道:“在下听闻不仅如此,唐四夫人近几年来不少为四房内院招揽下人,左不过些花匠、洒扫仆妇等。这些人往常看来不起眼,可聚起来也足够凑成一支先锋了。再有此前傀儡失控之事,听闻唐家傀儡林亦有唐枫公子辖领在权,恐怕……”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长仪两姐妹相视一眼,俱是心中有数。

  阮长婉欲言又止,心思百转,最后也只试探问道:“不知林姨现下何在?可否……可否容我等见上一面?”

  闻言,弟子目露为难。

  自知失语,阮长婉便也不再提。他们毕竟是外人,本就不便干涉其中,仲裁院尚且能以此事涉及魔族为由参与听审,唐榆记着给她们递个消息,已是尽心了。只是……这话该怎么告诉唐枫才好?

  弟子临走之际,阮长婉仍是蹙着眉不得其解:“林姨……何故如此?”

  ――何故如此?

  林白芍跪在下方,仰头看向前方密密麻麻压在供格上的牌位,以及头顶那块悬正沉重的懿德永晖题字匾,听见唐家主沉着声这么问,自己也有一瞬茫然。

  是啊,为什么呢?

  唐家待她不好?

  倒也不是,哪有人会平白为她费这心力,不过都当看不见罢了。

  初进唐家时确实受了些冷眼和诽议,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这身份放到哪个府中不受人冷眼呢?她本是什么身份,一介青楼歌妓,摇身成了一房嫡妻,山鸡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唐家主同几位叔嫂向来处事公正,不论心中所想如何,至少面上从不曾加以为难。而池郎也一心如初,不论旁人如何分说,对自己从未少过半分爱重。

  待到枫儿开蒙,天赋初显,她在府中日子更是一天天地越发好起来。

  枫儿……

  脑海中渐浮现那少年身形,林白芍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袖中不由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那是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他的骄傲。从懂事起,为了给他出身低贱的母亲挣得些许颜面,他做什么都逼着自己以十二分气力相搏,不肯落于其他同辈子弟半分。

  幼时的那一场变故,她心痛如绞守在他病榻前,恨不得以自己的命去替他。可他自已都还苍白着脸,竟还要故作轻松地安慰他那没用的母亲。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母亲不必为儿子忧心,练不成道术、剑术,儿子从此便苦修制傀之术。旁人能做到的,儿子必不输上分毫,定能为母亲挣回尊贵荣华!”

  他对今后注定的坎坷只字不提,一心只为她作着想。甚至仍在病中,就托人寻来傀儡工册,连夜挑灯苦读,不肯落于人后半点功夫。

  这样的孩子,这样好的孩子……他的骄傲,如今却要被他那只会当累赘的母亲亲、手、摧、毁、了。

  指缝间隐约渗出血珠,林白芍睁了眼,对着堂上众人,嘴角微弯,竟挑起一个温婉至极的笑容:“妾身本就身怀魔族血脉,此番不过――”

  “本分而已。”

  为了今日的局势,执棋者布了数百年之久。

  从新任魔尊上位伊始,麾下魔族便依他指派集结了近百名先锋卒,以压制力量之法陆续穿过两界屏障潜伏于人间。

  魔族到底也是芸芸生灵中一员,也有欲,也有情,也会寻欢作乐。更何况对于他们而言,本性从不必被压抑。因此,在这一段悠长年岁里,伪装成了凡人的魔族在凡间留下子嗣并不是稀罕的事,又或者说,正因如此,魔族在人间的势力也得以越发壮大。

  她只是不巧地托生在了青楼女子的肚里而已,不曾被生父知晓,也就不曾被带回去,“有幸”为魔尊效力。

  她如同楼里其他孩子一般长大,动辄挨打受气。托得一张承自生母的好容色,她很快被老鸨一眼相中,习艺、教导、接客,便如无根浮萍、风中草芥,早早学会了“认命”二字。

  什么是她该有的命呢,无非是像她娘、像楼里数不清的可怜人一样死在青楼、烂在青楼。再或许得了几分好运,某天能遇见一个心善又阔绰的恩客,不敢奢求能许几多真心,只要能将她赎回去,当个妾室也好,丫鬟也罢,便是风尘女子难得的好归宿了。

  直到遇见了池郎……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如同做梦一般。即便放眼天下,她也定然算是女子中顶顶幸运的那一类了。

  此生万般欢喜安乐,皆是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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