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永不独行
夏亚睁开眼，感受着辛西娅丰腴的大腿上传来的热量，有些不舍地坐了起来。
来自冻海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与之前那短暂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摇了摇有些恍惚的脑袋，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吧。”暗精灵回道。
“十分钟吗……”
夏亚喃喃道。
他觉得远不止这么点时间，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死灵大军中七进七出，然后又七进七出……反反复复，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穿越到了什么无双游戏里。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死灵生物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眼熟……
特征、性能、作战技巧就像印在他脑子里似的，稍微与之相关的线索便能唤起这一整串信息，简直不能再明晰。
怪了，难不成哪一周目真应付过死灵大军结果让我给整忘了？
“怎么了？”见他微微皱眉，辛西娅关切地问：“没事吧？你刚才说了好几句梦话。”
“啊？”夏亚惊道：“我说什么了？”
辛西娅的表情略显古怪：“你说……‘我靠，好粗好长’。”
“……”
脸色尴尬之余，夏亚仔细一回忆，似乎是梦中见到了一头骨头晶莹如玉、身披青黑重甲的猛犸，它背上还坐着一个骑士，手里拎着一杆又粗又长的战矛，一人一骑奔跑在广阔的平原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他忽然看向远处的地平线，月光照亮了大地，暂时还不见死灵的踪迹……
“它们如果要晚上来袭击的话……”
夏亚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的耳畔仿佛又回想起梦中开无双时所听到的厮杀怒吼声，以及旷野上那些冲锋驰骋的漆黑洪流。
他没来由地想到一些可能性，急忙奔向艾伦戴尔的王宫。
还不忘拽起辛西娅的手。
“快，再不行动就要出事了！”
……
仅仅十分钟后，艾伦戴尔遍布全城的魔法通讯开始响起。
声音低沉的广播伴着时不时出现在半空的巨大魔法影像呼唤着每个冻土的子民从睡梦中醒来，带着自己的家人远离广场区，朝着西边后撤至少二十里。
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在广场区周边拥有房产和店面的人早在之前的五天里就陆陆续续搬走了自己的财富，并得到了相应的补偿，此时这片区域也只是作为前线的指挥所和仓库后勤，不存在难以搬迁调度的可能。
虽然事出突然，但在女王的牵头之下，居民的撤离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夏亚不禁再一次感慨没了系统虽然没了保障，但自己的行事完全可以不用那么讲逻辑，仗着人脉可劲儿造就行。
随着居民陆续撤离，两千名全副武装的施法者来到了广场区。
他们凝视着那个造型华美的巨大喷泉，凝视着正中央那尊华美的冰雕。
恒温法阵盘踞在喷泉的底座上，让这里时刻维持着白雾蒸腾的样子，代表了历代君王集合体的雕像穿着一袭华美的长袍，每一个花纹都清晰可见，在四周水汽的映衬下亮起淡淡的魔法光辉。
除了这些，还有喷泉周围盛开的花朵。
那淡淡的蓝色的、黄色的、粉色的满天星盛开在葱郁的绿色之中，为这一成不变的冷色调增添了几分温柔，足以让每个驻足凝视的人在心底为其保留一丝柔软的空间。
但现在，为了艾伦戴尔的存续，为了士兵的伤亡减少……
有些事，不得不做。
没有人大声喊叫，也没有人下达指令，随着第一丝魔力波动的出现，那些沉浸在上一刻的施法者纷纷醒来，魔力波动开始剧烈起来。
雕像轰然倒塌，喷泉的恒温法阵被破坏，花圃毁于一旦。
失去加热的温水瞬间被冻土的低温冻成冰碴……
冰冷坚硬的土地开始翻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面搅拌，然后迅速地凝聚出各种造型狰狞的样子。
掩体、陷阱、壕沟、障碍……
原本宽阔的广场一瞬间就面目全非。
但这远不是全部，从这里向外扩散，整个广场区也在同步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没留下一处可供骑士冲锋的空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处逼仄扭曲的地形，仿佛白蚁巢穴的切面般纵横复杂。
最开始的一批施法者很快就耗干了魔力，他们默默地回到唯一能落脚的城墙旁边，冥想，或是服用药剂，缓慢恢复着魔力。
第二批施法者在他们初现颓势的时候就加了进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就这样，上万名施法者无缝工作了一个小时，原本在盛大节日庆典时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广场区，那个艾伦戴尔曾经的脸面，已然变成了可怖的地狱画卷……
站在城墙上的艾尔莎有些不忍直视。
一想到列祖列宗交给她的城市被弄成这个样子，她就有些惶恐。
夏亚深知小女王在担忧什么，忍不住戏谑道：“你都能在书房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叫得那么大声，还在乎这些？”
艾尔莎顿时没了担心，而是在夏亚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但掐完后她又有些心疼，贴心地替他揉揉，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呀！”
艾尔莎心虚地撒手站在一边，但发现是阿奴无声地走来后才埋怨地看向她。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夏亚。
后者之所以消失，是在他的吩咐下去查看施法者们翻动泥土时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种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结构，其古老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闻言阿奴摇了摇头：“即使是我们那时也没有用过这种晶体，但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晶体出现的位置连起来后也能构成某种特定线条，和你当初找到的那四张图如出一辙……我仍不觉得那是法阵，因为就像当初那四张图最终指向某个城镇遗址一样，如果这也是某个法阵的单元，那它的‘核心’也应该会……”
“也会跑到‘地图外面’。”
夏亚替她补全了这句话。
阿奴点点头。
所谓地图外面，指的就是冻土往北，往西的这两个方向，也是冻海和大雪山的方向，这是目前已知的“空气墙”，天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
但不同于因为那四张图被忒尔弥斯骗到死灵聚集处的经历，这次的发现更像是某种‘考古’发现。
艾伦戴尔毕竟没有人敢在这片广场上搞房地产开发，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人察觉，反而是今天挖出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算了，暂时不去考虑这些了。”
夏亚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
因为他看到地平线那边，已经出现了一条怨灵组成的幽蓝色“潮汐”带，正在不断靠近，其中还间断地夹杂着高大的黑色身影，速度极快，仿佛披星戴月一般。
而为首的，正是一名体型夸张的猛犸骑士。
它那晶莹的骨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庞大的身躯即使隔着如此之远也让人无法忽视。
夏亚表情古怪地看着这一幕，那梦中的一切仿佛正在和离谱的现实以惊人的速度重合着……
“不会吧。”
他喃喃道。
而同一时刻，一块巨大的、发着光的冰镜出现在城墙外这片旷野的上空，它所反射的画面也投影到了城中，被魔法传输到各个十字路口的魔法布告牌上、法师协会的光幕上……
原本对这一系列安排有着无数不满的贵族以及平民们，都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同时，还感到一丝庆幸……以及侥幸。
天佑女王。
天佑艾伦戴尔。
……
……
画面中夏亚睁眼、起身，随后菲茨洛克见了鬼似的回头。
然而到这里，画面就卡住了，一动不动！
众人纷纷炸了毛！
“不带这样啊！”
“下文呢？”
“后面呢？”
“接着放啊！”
菲茨洛克伸手示意众人别慌，然后才开口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是规则一侧，是画面无法表现的。至于我离开后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他也没说。”他感慨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对我而言这只是转眼间的几秒时间，但对于在那边经历了一切的他来说，那些事无疑是沉重且黑暗的，否则我的故土也不会被深渊吞噬到仅剩艾伦戴尔一地。”
“那一片完整大陆的历史是怎么被演绎成七个纪元的迭代史的？”小刃疑惑道：“难道也像小诺和小薇对我们施加的影响心智的幻术那样吗？”
菲茨洛克摇了摇头。
“仅仅那样是完全不够的，这也是这个游戏为什么会内测足足一年的原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才明白过来，夏亚当初接近我，帮助我，后来又‘诱导’我做了那个让我自己也长眠其中的游戏目的是什么……当时所做的一切，正是在为当下这个困局进行预演，也为他的某些计划做‘伏笔’。
“换句话说，就是在这个混蛋的助力下，我成为了一个拥有创造力的‘神’，我身为机械师时所具备的亚神空间成为了隶属于我个人的一片‘自由创作空间’，在这里我主宰着一切，我可以拟定任何规则，生成任何物质……当然，也仅限于让它们出现在我的亚神空间里。“拥有了这些能力的我，自然就能协助完成他的计划，于是，就有了‘幻界’这个游戏。而要做到改造的第一步，便是拿到‘那节车厢’。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面也许有着诺弥尔和鲁尔薇的力量，但总之他把那一片仅存的土地藏在了自己的亚神空间里，然后带了回来……”
“我打断一下。”安小果连忙举起手：“您的意思是，臭大腿把我们的‘游戏大陆·beta版’藏在了自己的亚神空间里？”
“是这样的。”
“可这不是您这样的‘神’才有的能力么，而且他不是魂穿么？”阿鹿仔接茬道：“你看他眼睛一闭一睁那边一辈子就过完了，现在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菲茨洛克大概是理解“魂穿”这种网文名词花了点时间，半晌才解释道：
“这也许只能等到他自己给你解释了，毕竟我也并非一个穿越者，尽管我来到了地球，但那属于不可抗力。
“但是，以我的认知，夏亚不会像你们理解的那样只是灵魂穿越，回来后一无所有。应当说身体之于他只是一件‘外衣’，他为了挤进这扇门里不得不把外衣留在原地，同样，回来时他也会脱下另一件外衣……至于脱掉的那件，你们应该也都见过。”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的神色。
“您的意思是，游戏里的‘玩家’夏亚？”
菲茨洛克点点头：“是的，那同样也是我所说的故事中的‘夏亚’。但有一点你们没说错，所谓的‘游戏大陆·beta版’被藏在他的亚神空间里时，那片大陆是完全被冻结的，这毫无疑问是神的力量，扩大亚神空间到足够的规模也属于‘神’的力量，但我很确定，夏亚没有成‘神’。
“如果真的成了神，他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就会像我一样被踹进这扇门里，直接回到地球……可结果他的确准备充分地回来了，而且还带了点‘特产’。所以我才说，那多半是诺弥尔和鲁尔薇借给他的。”
菲茨洛克颇为愤愤地补充道：“他明明还亲自跑到游戏里去玩了，所以更不可能是‘神’了……”
“那会不会像您一样，是‘人格’和‘神格’的区别呢？”小刃问道：“我们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对您所说的这一切有任何‘熟知’的迹象……这符合您所说的自我封印后的结果。”
“这也不可能。”菲茨洛克否定得很干脆：“因为接下来我所说的，就与这部分相关。我的改造内容，一方面是将属于艾伦戴尔人的全部国土按照一个游戏的要求分割、重置。
“另一方面，利用我的创造权能对‘游戏大陆’上原有的、隶属于两位女神的规则进行轻微的改造，最终变成约束一切、绝对中立的‘系统’，然后将这一套全新的规则套到被冻结的艾伦戴尔上。
“彼时夏亚的亚神空间里除了这片被封存的大陆，还有一笔数量可怕的神息和物资储备，这是真理教会当年举全体比安特人之力为‘末世计划’准备的物资，看样子深渊波及到拉沃修德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使用这笔物资，结果就被这家伙全卷走了……”
吐槽了两句，菲茨洛克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至此，制作一个游戏所需要的东西基本就凑齐了。
“神息和物资，为这片大陆的运作提供了物质基础。
“至高的系统，则是保障一个游戏‘公平性’的必要规则。
“而被冻结的原住民，则是其中的角色，艾伦戴尔本身就成了最后的舞台……
“有了这些，欠缺的，就剩下了最后一个要素，‘玩家’。
“当然，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一个单机游戏该具备的一切，而不是我们最后要呈现的‘网络游戏’，因为夏亚的目标很明确，他要让来自地球的‘玩家’也接入其中，那么这就需要一个方便玩家接入的‘服务器’。
“所以，他准备自己来做这个服务器。”
菲茨洛克向众人解释了一番所谓主意识和潜意识的区别，就像当初从银色立方中冒出来的村长那样，两人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作为一个实力强大，且被两位女神赐福过，足以跨越两个世界的个体，夏亚的灵魂拥有夸张的强度和算力，他将这部分强度和潜意识打包成了‘服务器’，作为桥梁连接着‘幻界’与‘地球’，同时作为系统的基石。
“而剩下的那个弱小的主意识，就成了在幻界里从头开始的唯一的‘玩家’，开始一轮轮内测。
“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他绝对没有‘人格’与‘神格’之分的原因。我很确信，他进入游戏时就知道这一切，而这样的存在，倘若真的是‘神’，是不被允许如此接近这片土地和原住民的。
“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菲茨洛克一摊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随着做完了一些登记公司和内容宣发的边角料工作，我就封印了神格的意识也进游戏里享受了，这么好的游戏我怎么可能不体验呢？所以我压根不知道你们身上发生的事是不是也属于这家伙的安排。
“至于从内测开始到现在这个过程中，游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调用克里克托与夏亚接触的资料来了解，可我所见到的，便是177个周目的‘游戏记录’，这也符合我们对‘删档内测’的定义。
“它的本质是一种巨大的幻术，所谓‘幻界’这个名字，也是‘幻术世界’的简称。游戏大陆上的原住民们在冻结结束后便进入了幻术编织的世界……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他们在这里暂时放下过去，然后根据我们初设的‘＃0脚本’开始故事。
“等一轮游戏结束，再将这个过程中得到的每个人的轨迹作为‘＃1脚本’写入幻术中重新开始……如此周而复始，177个周目的重复，一次次迭代，反复的暗示，最终让他们接受了这个现实。即使是公测，即使是真正醒来，他们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记忆便是如此。
“换句话说，一个梦只有做得足够久，足够重复，才能认为它是真的。而这些，是我们修改那些原住民的记忆时用到的方法，具体说应当是‘覆盖’，而非修改。
“但是，这种方法不能用来修改主导这一切的‘管理者’的记忆，因为这有悖我们创作游戏的第一原则：‘维护游戏公平的第一原则是管理员禁止入场’。”
小刃喃喃道：“但夏亚大哥他的确介入了＃0脚本的运行，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管理员了？”
菲茨洛克点点头。
“至少……他‘忘了’自己是权限最高的管理员。他不是那种会违背原则的人，因为在创作游戏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虔诚……我笃信他介入第一轮内测时就已经符合了我们的原则，这也是系统存在的意义。”
听到这里，安小果不禁捂住嘴。
她有一个荒诞的猜测，这让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的意思是，臭大腿不止是在这一年里经历了177周目的循环……在开始之前，他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忘记了和你创作游戏的这一切？”
菲茨洛克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愿，不想，还是不忍。
他沉默了许久，众人也各自陷入猜想，但无论哪种，一想到这个结果背后所代表的漫长岁月，都有些不寒而栗。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记忆这种东西，一旦生成了，就会以某种生理结构的形式存在，越是强烈越是如此。这也是生命个体记忆力有限的原因，因为早晚会面临‘硬盘存满’的一天。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生理结构会老化、会退化……我想，也许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他具体如何做到，但我很确定，他即使将大部分力量都交给了作为服务器的‘潜意识’，但还是掌握着调整时间流速的能力。
“也许在我们都无法想象的黑暗、孤独、漫长的岁月中，他始终独行，靠着时间一点点磨灭了那些记忆。也许仅靠时间他还做不到真正忘却，他还要用不断的自我暗示覆盖那些记忆……谁知道呢。”
菲茨洛克扯了扯嘴角：“我不理解他的地方多了去了，直到自我封印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做一个网络游戏，但现在见到了你们。就像他向我简单透露的那样——‘未来会有一群真正的‘玩家’唤醒你’，事实也像他预言的那样，你们唤醒了真正的我。”
菲茨洛克郑重地看向众人。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在座的诸位。
“尽管我们在幻界中模拟了无数次，但那些一轮轮迭代的数据并不代表所有的‘变数’，那只是冰冷的数据。
“只有你们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改变这一切的钥匙，因为你们是‘玩家’，是他认可的玩家。”
顿了顿，他的目光从郑重变得平和。
“又或者，这也许是他执着于要将游戏做成这样的原因……
“他只是不想再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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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冻海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与之前那短暂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摇了摇有些恍惚的脑袋，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吧。”暗精灵回道。
“十分钟吗……”
夏亚喃喃道。
他觉得远不止这么点时间，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死灵大军中七进七出，然后又七进七出……反反复复，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穿越到了什么无双游戏里。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死灵生物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眼熟……
特征、性能、作战技巧就像印在他脑子里似的，稍微与之相关的线索便能唤起这一整串信息，简直不能再明晰。
怪了，难不成哪一周目真应付过死灵大军结果让我给整忘了？
“怎么了？”见他微微皱眉，辛西娅关切地问：“没事吧？你刚才说了好几句梦话。”
“啊？”夏亚惊道：“我说什么了？”
辛西娅的表情略显古怪：“你说……‘我靠，好粗好长’。”
“……”
脸色尴尬之余，夏亚仔细一回忆，似乎是梦中见到了一头骨头晶莹如玉、身披青黑重甲的猛犸，它背上还坐着一个骑士，手里拎着一杆又粗又长的战矛，一人一骑奔跑在广阔的平原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他忽然看向远处的地平线，月光照亮了大地，暂时还不见死灵的踪迹……
“它们如果要晚上来袭击的话……”
夏亚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的耳畔仿佛又回想起梦中开无双时所听到的厮杀怒吼声，以及旷野上那些冲锋驰骋的漆黑洪流。
他没来由地想到一些可能性，急忙奔向艾伦戴尔的王宫。
还不忘拽起辛西娅的手。
“快，再不行动就要出事了！”
……
仅仅十分钟后，艾伦戴尔遍布全城的魔法通讯开始响起。
声音低沉的广播伴着时不时出现在半空的巨大魔法影像呼唤着每个冻土的子民从睡梦中醒来，带着自己的家人远离广场区，朝着西边后撤至少二十里。
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在广场区周边拥有房产和店面的人早在之前的五天里就陆陆续续搬走了自己的财富，并得到了相应的补偿，此时这片区域也只是作为前线的指挥所和仓库后勤，不存在难以搬迁调度的可能。
虽然事出突然，但在女王的牵头之下，居民的撤离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夏亚不禁再一次感慨没了系统虽然没了保障，但自己的行事完全可以不用那么讲逻辑，仗着人脉可劲儿造就行。
随着居民陆续撤离，两千名全副武装的施法者来到了广场区。
他们凝视着那个造型华美的巨大喷泉，凝视着正中央那尊华美的冰雕。
恒温法阵盘踞在喷泉的底座上，让这里时刻维持着白雾蒸腾的样子，代表了历代君王集合体的雕像穿着一袭华美的长袍，每一个花纹都清晰可见，在四周水汽的映衬下亮起淡淡的魔法光辉。
除了这些，还有喷泉周围盛开的花朵。
那淡淡的蓝色的、黄色的、粉色的满天星盛开在葱郁的绿色之中，为这一成不变的冷色调增添了几分温柔，足以让每个驻足凝视的人在心底为其保留一丝柔软的空间。
但现在，为了艾伦戴尔的存续，为了士兵的伤亡减少……
有些事，不得不做。
没有人大声喊叫，也没有人下达指令，随着第一丝魔力波动的出现，那些沉浸在上一刻的施法者纷纷醒来，魔力波动开始剧烈起来。
雕像轰然倒塌，喷泉的恒温法阵被破坏，花圃毁于一旦。
失去加热的温水瞬间被冻土的低温冻成冰碴……
冰冷坚硬的土地开始翻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面搅拌，然后迅速地凝聚出各种造型狰狞的样子。
掩体、陷阱、壕沟、障碍……
原本宽阔的广场一瞬间就面目全非。
但这远不是全部，从这里向外扩散，整个广场区也在同步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没留下一处可供骑士冲锋的空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处逼仄扭曲的地形，仿佛白蚁巢穴的切面般纵横复杂。
最开始的一批施法者很快就耗干了魔力，他们默默地回到唯一能落脚的城墙旁边，冥想，或是服用药剂，缓慢恢复着魔力。
第二批施法者在他们初现颓势的时候就加了进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就这样，上万名施法者无缝工作了一个小时，原本在盛大节日庆典时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广场区，那个艾伦戴尔曾经的脸面，已然变成了可怖的地狱画卷……
站在城墙上的艾尔莎有些不忍直视。
一想到列祖列宗交给她的城市被弄成这个样子，她就有些惶恐。
夏亚深知小女王在担忧什么，忍不住戏谑道：“你都能在书房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叫得那么大声，还在乎这些？”
艾尔莎顿时没了担心，而是在夏亚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但掐完后她又有些心疼，贴心地替他揉揉，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呀！”
艾尔莎心虚地撒手站在一边，但发现是阿奴无声地走来后才埋怨地看向她。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夏亚。
后者之所以消失，是在他的吩咐下去查看施法者们翻动泥土时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种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结构，其古老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闻言阿奴摇了摇头：“即使是我们那时也没有用过这种晶体，但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晶体出现的位置连起来后也能构成某种特定线条，和你当初找到的那四张图如出一辙……我仍不觉得那是法阵，因为就像当初那四张图最终指向某个城镇遗址一样，如果这也是某个法阵的单元，那它的‘核心’也应该会……”
“也会跑到‘地图外面’。”
夏亚替她补全了这句话。
阿奴点点头。
所谓地图外面，指的就是冻土往北，往西的这两个方向，也是冻海和大雪山的方向，这是目前已知的“空气墙”，天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
但不同于因为那四张图被忒尔弥斯骗到死灵聚集处的经历，这次的发现更像是某种‘考古’发现。
艾伦戴尔毕竟没有人敢在这片广场上搞房地产开发，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人察觉，反而是今天挖出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算了，暂时不去考虑这些了。”
夏亚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
因为他看到地平线那边，已经出现了一条怨灵组成的幽蓝色“潮汐”带，正在不断靠近，其中还间断地夹杂着高大的黑色身影，速度极快，仿佛披星戴月一般。
而为首的，正是一名体型夸张的猛犸骑士。
它那晶莹的骨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庞大的身躯即使隔着如此之远也让人无法忽视。
夏亚表情古怪地看着这一幕，那梦中的一切仿佛正在和离谱的现实以惊人的速度重合着……
“不会吧。”
他喃喃道。
而同一时刻，一块巨大的、发着光的冰镜出现在城墙外这片旷野的上空，它所反射的画面也投影到了城中，被魔法传输到各个十字路口的魔法布告牌上、法师协会的光幕上……
原本对这一系列安排有着无数不满的贵族以及平民们，都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同时，还感到一丝庆幸……以及侥幸。
天佑女王。
天佑艾伦戴尔。
……
……
画面中夏亚睁眼、起身，随后菲茨洛克见了鬼似的回头。
然而到这里，画面就卡住了，一动不动！
众人纷纷炸了毛！
“不带这样啊！”
“下文呢？”
“后面呢？”
“接着放啊！”
菲茨洛克伸手示意众人别慌，然后才开口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是规则一侧，是画面无法表现的。至于我离开后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他也没说。”他感慨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对我而言这只是转眼间的几秒时间，但对于在那边经历了一切的他来说，那些事无疑是沉重且黑暗的，否则我的故土也不会被深渊吞噬到仅剩艾伦戴尔一地。”
“那一片完整大陆的历史是怎么被演绎成七个纪元的迭代史的？”小刃疑惑道：“难道也像小诺和小薇对我们施加的影响心智的幻术那样吗？”
菲茨洛克摇了摇头。
“仅仅那样是完全不够的，这也是这个游戏为什么会内测足足一年的原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才明白过来，夏亚当初接近我，帮助我，后来又‘诱导’我做了那个让我自己也长眠其中的游戏目的是什么……当时所做的一切，正是在为当下这个困局进行预演，也为他的某些计划做‘伏笔’。
“换句话说，就是在这个混蛋的助力下，我成为了一个拥有创造力的‘神’，我身为机械师时所具备的亚神空间成为了隶属于我个人的一片‘自由创作空间’，在这里我主宰着一切，我可以拟定任何规则，生成任何物质……当然，也仅限于让它们出现在我的亚神空间里。“拥有了这些能力的我，自然就能协助完成他的计划，于是，就有了‘幻界’这个游戏。而要做到改造的第一步，便是拿到‘那节车厢’。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面也许有着诺弥尔和鲁尔薇的力量，但总之他把那一片仅存的土地藏在了自己的亚神空间里，然后带了回来……”
“我打断一下。”安小果连忙举起手：“您的意思是，臭大腿把我们的‘游戏大陆·beta版’藏在了自己的亚神空间里？”
“是这样的。”
“可这不是您这样的‘神’才有的能力么，而且他不是魂穿么？”阿鹿仔接茬道：“你看他眼睛一闭一睁那边一辈子就过完了，现在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菲茨洛克大概是理解“魂穿”这种网文名词花了点时间，半晌才解释道：
“这也许只能等到他自己给你解释了，毕竟我也并非一个穿越者，尽管我来到了地球，但那属于不可抗力。
“但是，以我的认知，夏亚不会像你们理解的那样只是灵魂穿越，回来后一无所有。应当说身体之于他只是一件‘外衣’，他为了挤进这扇门里不得不把外衣留在原地，同样，回来时他也会脱下另一件外衣……至于脱掉的那件，你们应该也都见过。”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的神色。
“您的意思是，游戏里的‘玩家’夏亚？”
菲茨洛克点点头：“是的，那同样也是我所说的故事中的‘夏亚’。但有一点你们没说错，所谓的‘游戏大陆·beta版’被藏在他的亚神空间里时，那片大陆是完全被冻结的，这毫无疑问是神的力量，扩大亚神空间到足够的规模也属于‘神’的力量，但我很确定，夏亚没有成‘神’。
“如果真的成了神，他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就会像我一样被踹进这扇门里，直接回到地球……可结果他的确准备充分地回来了，而且还带了点‘特产’。所以我才说，那多半是诺弥尔和鲁尔薇借给他的。”
菲茨洛克颇为愤愤地补充道：“他明明还亲自跑到游戏里去玩了，所以更不可能是‘神’了……”
“那会不会像您一样，是‘人格’和‘神格’的区别呢？”小刃问道：“我们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对您所说的这一切有任何‘熟知’的迹象……这符合您所说的自我封印后的结果。”
“这也不可能。”菲茨洛克否定得很干脆：“因为接下来我所说的，就与这部分相关。我的改造内容，一方面是将属于艾伦戴尔人的全部国土按照一个游戏的要求分割、重置。
“另一方面，利用我的创造权能对‘游戏大陆’上原有的、隶属于两位女神的规则进行轻微的改造，最终变成约束一切、绝对中立的‘系统’，然后将这一套全新的规则套到被冻结的艾伦戴尔上。
“彼时夏亚的亚神空间里除了这片被封存的大陆，还有一笔数量可怕的神息和物资储备，这是真理教会当年举全体比安特人之力为‘末世计划’准备的物资，看样子深渊波及到拉沃修德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使用这笔物资，结果就被这家伙全卷走了……”
吐槽了两句，菲茨洛克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至此，制作一个游戏所需要的东西基本就凑齐了。
“神息和物资，为这片大陆的运作提供了物质基础。
“至高的系统，则是保障一个游戏‘公平性’的必要规则。
“而被冻结的原住民，则是其中的角色，艾伦戴尔本身就成了最后的舞台……
“有了这些，欠缺的，就剩下了最后一个要素，‘玩家’。
“当然，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一个单机游戏该具备的一切，而不是我们最后要呈现的‘网络游戏’，因为夏亚的目标很明确，他要让来自地球的‘玩家’也接入其中，那么这就需要一个方便玩家接入的‘服务器’。
“所以，他准备自己来做这个服务器。”
菲茨洛克向众人解释了一番所谓主意识和潜意识的区别，就像当初从银色立方中冒出来的村长那样，两人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作为一个实力强大，且被两位女神赐福过，足以跨越两个世界的个体，夏亚的灵魂拥有夸张的强度和算力，他将这部分强度和潜意识打包成了‘服务器’，作为桥梁连接着‘幻界’与‘地球’，同时作为系统的基石。
“而剩下的那个弱小的主意识，就成了在幻界里从头开始的唯一的‘玩家’，开始一轮轮内测。
“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他绝对没有‘人格’与‘神格’之分的原因。我很确信，他进入游戏时就知道这一切，而这样的存在，倘若真的是‘神’，是不被允许如此接近这片土地和原住民的。
“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菲茨洛克一摊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随着做完了一些登记公司和内容宣发的边角料工作，我就封印了神格的意识也进游戏里享受了，这么好的游戏我怎么可能不体验呢？所以我压根不知道你们身上发生的事是不是也属于这家伙的安排。
“至于从内测开始到现在这个过程中，游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调用克里克托与夏亚接触的资料来了解，可我所见到的，便是177个周目的‘游戏记录’，这也符合我们对‘删档内测’的定义。
“它的本质是一种巨大的幻术，所谓‘幻界’这个名字，也是‘幻术世界’的简称。游戏大陆上的原住民们在冻结结束后便进入了幻术编织的世界……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他们在这里暂时放下过去，然后根据我们初设的‘＃0脚本’开始故事。
“等一轮游戏结束，再将这个过程中得到的每个人的轨迹作为‘＃1脚本’写入幻术中重新开始……如此周而复始，177个周目的重复，一次次迭代，反复的暗示，最终让他们接受了这个现实。即使是公测，即使是真正醒来，他们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记忆便是如此。
“换句话说，一个梦只有做得足够久，足够重复，才能认为它是真的。而这些，是我们修改那些原住民的记忆时用到的方法，具体说应当是‘覆盖’，而非修改。
“但是，这种方法不能用来修改主导这一切的‘管理者’的记忆，因为这有悖我们创作游戏的第一原则：‘维护游戏公平的第一原则是管理员禁止入场’。”
小刃喃喃道：“但夏亚大哥他的确介入了＃0脚本的运行，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管理员了？”
菲茨洛克点点头。
“至少……他‘忘了’自己是权限最高的管理员。他不是那种会违背原则的人，因为在创作游戏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虔诚……我笃信他介入第一轮内测时就已经符合了我们的原则，这也是系统存在的意义。”
听到这里，安小果不禁捂住嘴。
她有一个荒诞的猜测，这让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的意思是，臭大腿不止是在这一年里经历了177周目的循环……在开始之前，他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忘记了和你创作游戏的这一切？”
菲茨洛克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愿，不想，还是不忍。
他沉默了许久，众人也各自陷入猜想，但无论哪种，一想到这个结果背后所代表的漫长岁月，都有些不寒而栗。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记忆这种东西，一旦生成了，就会以某种生理结构的形式存在，越是强烈越是如此。这也是生命个体记忆力有限的原因，因为早晚会面临‘硬盘存满’的一天。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生理结构会老化、会退化……我想，也许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他具体如何做到，但我很确定，他即使将大部分力量都交给了作为服务器的‘潜意识’，但还是掌握着调整时间流速的能力。
“也许在我们都无法想象的黑暗、孤独、漫长的岁月中，他始终独行，靠着时间一点点磨灭了那些记忆。也许仅靠时间他还做不到真正忘却，他还要用不断的自我暗示覆盖那些记忆……谁知道呢。”
菲茨洛克扯了扯嘴角：“我不理解他的地方多了去了，直到自我封印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做一个网络游戏，但现在见到了你们。就像他向我简单透露的那样——‘未来会有一群真正的‘玩家’唤醒你’，事实也像他预言的那样，你们唤醒了真正的我。”
菲茨洛克郑重地看向众人。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在座的诸位。
“尽管我们在幻界中模拟了无数次，但那些一轮轮迭代的数据并不代表所有的‘变数’，那只是冰冷的数据。
“只有你们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改变这一切的钥匙，因为你们是‘玩家’，是他认可的玩家。”
顿了顿，他的目光从郑重变得平和。
“又或者，这也许是他执着于要将游戏做成这样的原因……
“他只是不想再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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