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弄月_我掉马后师叔他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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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弄月

  玄铃峪中萧瑟衰颓,那十丈深的地底更是冷得刺骨。

  柳吟风一身素衣,合目跪坐,怀里抱着琵琶。

  地下很黑,禁锢柳吟风的法阵是这里唯一的光源。然而,一个法阵所能发出的光实在少得可怜,还总是时断时续的,好像重伤巨兽最后的鼻息。

  不过,这对柳吟风来说,已经足够了。

  即使落罪于此,他也没有草率衣冠。

  他仍然梳着高高的发髻,眼尾明媚地微微吊起,余下披发全部拢到肩后,拢成密实、垂顺的一条,衣领平整、广袖端雅,下裳的每一条衣褶都折得锋利。

  他在弹琵琶。

  纤长指尖熟练地在弦面上翻飞,箍在他手腕上的重锁也跟着晃荡,这些粗重的家伙影响了他的发挥,可铮然有力的琵琶声还是冲破层层黄土,与地面上的风声融在一处。

  他今日弹的曲子很平和,像是在街头巷尾讲故事的老人的语气,再起不了什么悲喜,只是忠诚地将往事娓娓道来。

  柳吟风的复仇之心起得很早,自他跟着弑他父母的俞闻筝踏入广陵宗的那一刻起,他单纯干净的童年就结束了。

  许是血脉里的天赋使然,他无需人教,便知道装乖博取广陵宗上下的信任,也知道在俞闻筝的院子里撒毒花的种子。

  他始终在暗中蛰伏,直到俞闻筝避世隐居,将广陵宗放心地交于他手,他才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机会。

  他联系到逃往凡世的燕息等垂花残众,并在他们的临时据点外,抓到了前来偷师学艺的梁桧。

  彼时梁桧看着他的脸,叫得比鬼都难听:“柳少主,您怎么……”

  梁桧其人聪明得很,转转眼睛就猜穿了柳吟风的来历。

  柳吟风瞥见梁桧狡黠的笑,一把掐住他的咽喉,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本不想留活口的。

  岂料梁桧青着脸挤出了一句:“玉清不日即将历劫大乘,我知道她洞天福地的所在!”

  话音未落,嵌在他喉间的指头一松,他跪扑在地,扯着前襟连连干呕。

  柳吟风丝毫没给梁桧喘息的机会,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梁桧的衣领,将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给拎了起来:“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不然……撒谎只会让你死得更加难看。”

  梁桧瞪着眼,奋力摇头:“我不会的,不会的。我家主上,张不周张宗主也对玉清积恨已久,这些消息都是我们一起搜集来的,句句属实,少主若不信,到时我们从前探路,贵宗远远缀着就好。”

  “成交。”柳吟风应得痛快,他表面上饶过了梁桧一命,转身却又将他丢进了虫坑之中。

  梁桧陷在毒蛊之中手脚乱扑,声嘶力竭。

  柳吟风站在坑边,微垂着眼:“你不是想学巫蛊之术吗?我这便教你,你可要听好了,记清了。”

  他顿了一顿:“这坑里全是母蛊,我会在你体内存下几条,你有了它们,日后再使蛊时便可百毒不侵。”

  梁桧在坑里口齿不清地谢他的恩。

  “只是,你回去以后,必须对今日的所见所闻守口如瓶,包括你的主上张不周,你都不能向他透露分毫。不然……”柳吟风的眸色闪了一闪,“这几条母蛊,足够你死成一滩烂泥。”

  他的语气嗓音始终和煦如春风,梁桧却硬生生听了个四肢冰凉。

  这一次的合作,让柳吟风第一次尝到了大仇得报的滋味。他除掉了玉清,还将尸位素餐的张不周扶上了道尊之位,整个仙界从此大乱。

  而他,赢得兵不血刃。

  平和的琵琶曲弹到这里,最后的几声弦动轻得几不可闻,低低的回音回荡在十丈地底,就像渐逝的水波。

  柳吟风胸口起伏一遭,指尖忽然用力一扫,曲风骤变。

  这次的弦音冷得锋利,并不输世间任何一把重剑。

  就在柳吟风偃旗息鼓,准备在这山好水好的世间尽情活上一遭时,张不周忽然出手,杀了燕息。

  他这当胸一剑休说是燕息,就连柳吟风都不曾防备。

  事情的源头是那个装疯卖傻的“清流剑”徐令,还有他身边那个像极了玉清的小姑娘。

  燕息一早便提醒过柳吟风,那个名叫“戚瑶”的小姑娘不只是像玉清,她很有可能就是玉清本人。

  于是,柳吟风整理出张不周与他们的昔日传信,明着是帮戚瑶救出徐令,暗地里却是想为燕息报那一剑之仇,顺便博取戚瑶的信任。

  此后不久,燕息的话果然应验。

  他们恨之入骨的玉清,回来了。

  可这一次,柳吟风并没有直接出面与她争锋,他先是借玉清之手扳倒了背信弃义的张不周和梁桧,随后才将矛头悄悄指向玉清。

  玉清中的那什么“谨言慎行”蛊,是他用琵琶曲暗暗下的;投无山风雪大作那晚,本是他设计,想借“谨言慎行”蛊的威力和徐令其人让玉清身败名裂;再后来,梁桧承恶辞世,俞闻筝毒发身亡,桩桩件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毫不遮掩地将冷光和杀气通通展示给玉清看,他不相信玉清查了这么多、查了这么久,当真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可他有信心,他相信玉清碍着俞闻筝的话,不会主动出手动他分毫。

  琵琶四弦在柳吟风的手下嗡然作响,他的指法灵巧,弹出来的音符却铿锵激烈,这首曲子显然已经达到高潮。

  最后的南陲一事,其实算是柳吟风同玉清开的一个小玩笑。

  他们明里暗里、生生死死地斗了太久太久,斗了二百余年,斗了小半辈子。如今他终于要光明正大地站到玉清对面,让玉清好好看看自己的真面目了,他并不甘心潦草登场,潦草也从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借南陲数十条人命,向玉清郑重递上名帖。

  老对手,你我蹉跎纠葛二百余年,其实这场博弈之中,早已没有赢家。

  铮——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回音在空荡的地底久久打转,迟迟不散。

  柳吟风两手按住弦面,没有睁眼,人瞧着有些疲累,似是这首曲子太难,难得耗尽了他的大半精力,耗得他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许多。

  他真的需要好好歇一歇了。

  一片紫色的玄铃花瓣从他的发间飘落,拂过他的广袖,擦着他的膝头,最

  终落在冰冷的石面上。

  地面,死寂枯槁的玄铃峪中,一根不起眼的须苗从泥土中探出,葱绿得喜人——

  时隔数百年,偌大的玄铃峪中,终于又生出了新的藤蔓。

  柳吟风幼时,常会做这样一个梦,在梦里,他逃离广陵宗,回到了有父母亲朋的玄铃峪,而那时的玄铃峪中,正开满了紫色的玄铃花。

  如今,他的美梦,终于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出自白居易《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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